冷井情深——寫給不被理解的孤獨者

作曲：鈕大可
作詞：楊立德
演唱人：林良樂
編曲：陳志遠
製作：鈕大可
收錄專輯：冷井情深
出版時間：1986
出版公司：鄉城
受訪者：鈕大可
採訪者：張桓瑋

一九八六年鄉城唱片以石破天驚的氣勢推出林良樂《冷井情深》專輯，歌手獨樹一幟的中性氣質風靡全台，同名主打歌〈冷井情深〉也成為熱門傳唱金曲。

身兼製作人與作曲人的鈕大可說，這首歌是先有詞再有曲，「當時我長期配合的楊立德老師給了我這首歌詞，還沒確定要給誰唱，邀請我試試看先為它譜曲。」鈕大可直言，〈冷井情深〉並非一首情歌，而是描述身處孤絕寒冷的環境之下，仍蘊蓄源源不絕熱情的人們，剖開這世間孤獨者不被理解的內心。

「他們彷彿身處在一個沒人知道的狹小空間裡，冷過最困難的地方，等待再一次沸騰。」注重曲式記憶點的鈕大可，在譜曲時特意加強副歌「冷井情深」的複誦旋律，使其好聽又抓耳。「那時夏春湧老師來找我，剛好要推一位很中性的新人，我們發現這首歌的旋律與歌詞很適合，她就是林良樂。」

鈕大可直言，這首歌非常熨貼歌手「外冷內熱」的特質，林良樂乍看冷靜、平常悶悶的，但對於歌唱卻有無比堅持的熱情。「她早期是在西門町民歌西餐廳唱歌被發掘，非常珍惜這個機會，是個用功的歌手。」

鈕大可表示，林良樂除了擁有一把乾淨嗓音、音準極佳之外，演唱時也足夠誠懇真摯，並無多數駐唱歌手過於花腔的炫技，「例如滑音要用得適切，連唱三個滑音就太過油膩了，這是我特別介意的地方。」據其所言，〈冷井情深〉僅花四個小時就錄製完成，歌手事前準備充分，兩個小時開嗓、修正細節與討論唱法，接下來兩個小時便能快速錄製完成。

「林良樂是做足準備來的，一張專輯十首歌，她每一首都練得很熟，我們進錄音室十天就把它錄完了。」〈冷井情深〉在當年獲得鄉城唱片年度最佳歌曲，在玉女歌手當道的一九八○年代，林良樂無疑是個獨特且迷人的存在，冷靜內斂的聲線，唱出當代人共感的寂寞。

「你從來不問我有多麼深 ／ 你從來不問我有多麼冷⋯⋯」歌詞中的「你」並非單指某個對象，而是正在收聽的每個聽眾，以及這社會的廣大人群。

「這首歌是對大眾訴說的。」歌詞乍看簡單，但受眾極廣。鈕大可說，〈冷井情深〉如實反映出不被社會認同、或被自己內心困住且壓抑的人群，「後來聽說這首歌在同志朋友間特別受歡迎，許多人都可從中找到慰藉和溫暖。」

「外冷內熱」完美串接歌曲與歌者的特質，「再久的時間我可以等 ／ 再長的寒冷我可以忍」，除了具現內心孤寂之外，也象徵著在凜冽中掙扎的人們，耐著性子等待理想實現。

「我想〈冷井情深〉到現在還是蠻能鼓舞人心，尤其對於許多仍身處井裡的那些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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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一夜－－華燈間再回眸

作曲：陳志遠
作詞：慎芝
演唱人：蔡琴
編曲：陳志遠
製作：吳楚楚
收錄專輯：此情可待
出版時間：1984
出版公司：飛碟
受訪者：吳楚楚
採訪者：廖桂寧

《金大班的最後一夜》電影劇情來到最終，金大班身著一襲黑旗袍，拎起一只小皮箱準備離開。臨去前回眸一瞥，沙發上坐著一個初來乍到、局促不安的青年，眉眼與神情酷似當年初識的青澀情人，她走向對方，邀他跳最後一支舞。隨著舞步輕移，金大班回首前塵往事，歷盡滄桑也將放下一切。

舞台上樂曲緩緩響起：「踩不完惱人舞步 ／ 喝不盡醉人醇酒 ／ 良夜有誰為我留」劇情終了，餘音迴盪在觀眾耳邊。當年二十七歲的蔡琴，以渾厚飽滿的嗓音，完美詮釋出美人遲暮的滄桑與老成。這首由慎芝作詞、陳志遠作曲的〈最後一夜〉，榮獲第二十一屆金馬獎最佳電影插曲獎。

〈最後一夜〉收錄於《此情可待》專輯，是蔡琴轉型重要之作，並為她再創事業高峰，文案以「最美的女人唱出最溫柔的滋味」揭示整張專輯的核心——以十首歌曲詮釋不同層次的女人「心」、女人「情」。專輯獲得《台灣流行音樂百張最佳專輯》第十七名，身為專輯製作人的吳楚楚，毫不居功地將成就歸於緣分與運氣——當時台灣整個音樂界朝氣蓬勃，眾多人才參與其中，創作出許多優秀作品，而他只是身逢其時。

關於〈最後一夜〉，在吳楚楚準備為蔡琴製作專輯的同一年，《金大班的最後一夜》與《油麻菜籽》皆恰好都選擇蔡琴演唱電影歌曲，遇上絕佳機緣，他便順勢商談版權，這首歌的作曲者陳志遠更是工作上的好夥伴，「飛碟當時的作品幾乎都是他編的。」吳楚楚說。

所謂的專輯企劃與設計，在當年都僅是剛起步，沒有那麼明確的量身定做，尤其蔡琴是一位極有天分的歌手，張口便是好聲音，什麼歌都能完美駕馭，吳楚楚說：「不客氣地講，她唱一次就可以收工了。在錄音室裡面的『磨』，都是她要求的。」錄音過程中，最多就是針對某些細節，與她分享發聲共鳴的方式。

這張專輯呈現了蔡琴以往不曾展現的風貌，令人耳目一新。〈最後一夜〉作為主打歌，並且為整張專輯第一首歌曲，吳楚楚分享當年擇選主打歌的機制：「做完唱片後，我們會邀請一群來自不同領域的人試聽評分。」每首歌至少聽兩遍，第一遍僅有旋律，第二次搭配歌詞，透過兩輪的勾選評分，得分最高的歌曲就是主打歌。〈最後一夜〉因電影廣受好評而擁有極高的熟悉度，再加上動人的歌詞與旋律，成為專輯開場歌曲實至名歸。

這首膾炙人口的經典名曲，成為大家對蔡琴這張專輯的第一印象。「紅燈將滅酒也醒 ／ 此刻該向它告別 ／ 曲終人散 ／ 回頭一瞥 ／ 嗯⋯⋯最後一夜」當樂音響起，蔡琴的歌聲仿若在夜色中沉吟，在時空中流轉迴盪，跳起三拍的華爾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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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日情－－忘不了是因為靈魂尚未痊癒

作曲：鮑比達
作詞：姚謙
演唱人：李玟
編曲：鮑比達
製作：鮑比達
收錄專輯：往日情．愛我久一點
出版時間：1996
出版公司：新力哥倫比亞
受訪者：鮑比達／姚謙
採訪者：葉俊甫／柴郡貓

一九九六年，李玟加盟新力哥倫比亞唱片，推出《往日情．愛我久一點》專輯，由作曲人鮑比達與作詞人姚謙合作的首波主打〈往日情〉深獲好評，專輯總銷量突破六十萬張，也讓李玟於隔年首度入圍第八屆金曲獎最佳女演唱人獎，站穩流行樂壇天后位置。

善於包裝歌手、挖掘聲音特質的鮑比達，從李玟甜美又帶有明亮感的嗓音中，選擇法國香頌曲式交出〈往日情〉，「香頌風格滿能引起市場共鳴，旋律優雅動人，很適合李玟的嗓音和氣質。」〈往日情〉從腦海構思到完成譜曲，鮑比達大概十多分鐘就寫好。

曲完成後，中文不夠好的鮑比達，把作品交給姚謙填詞，「姚謙很有創造力、寫出來的歌詞也很有想像力，很符合歌曲的畫面感。」姚謙回想，「這首歌其實很不像李玟的歌，那時，主要是為了華視的八點檔連續劇《第一世家》寫的主題曲。」〈往日情〉歌詞，沒有任何對往日場景的敘述，都是主角獨白內心的糾結與宣洩。

鮑比達說：「作曲時，我特別注意，希望旋律不只有洋派，也要同時展現出東方風情，期待李玟能有新的可能性。」他自豪地說：「這應是我與生俱來的天分，我不想複製市場上已有的風格，我可以為歌手打造出適合的作品。」而李玟招牌的洋式唱腔，搭配恰到好處的轉音，加上如泣如訴的唱腔，將〈往日情〉的情緒詮釋得淋漓盡致。

〈往日情〉的曲式設計也很特別，透過歌手的聲音吟唱，猶如電影畫面般，訴說對往日情感的低迴與暗自吶喊，副歌只唱一次，反而增添了主歌的深沉韻味，令人回味再三。鮑比達說：「當時覺得這樣寫就很有氣氛了，好像不需要多唱幾次副歌，也希望整首歌的結構更有變化。」他最偏愛副歌「腦海裡 ／ 全是過往情景 ／ 我該如何整理 ／ 真叫人力不從心」，因為曲調的轉折，讓這首歌有了不同的生命力。

而姚謙——大家口中的「樂壇伯樂」，《往日情．愛我久一點》專輯中收錄的首波主打歌〈往日情〉、〈他在睡前哭泣〉，以及〈童話最後一章〉都由他親自填詞，開啟了姚謙與李玟聯手打造經典傳奇的樂章。姚謙更透露：「我在音樂圈的三十年裡，其中有三分之一是與李玟工作，我可以挑我想要的音樂給一個我認為世界上最會唱歌的女孩唱，我很幸運。」

鮑比達在錄音室對李玟很嚴格，曾有一次，磨了她連續十一個小時不休息，李玟還曾對他說：「你真的是我遇過最嚴格的製作人！」鮑比達說，每首作品不僅需要創作技術，更是藝術價值的展現，「每首歌對我來說，就像一幅畫，我希望它既有色彩也有創意。」雖然對創作要求很高，但作品被大家喜愛時，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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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好毒－－誤觸成調、萃曲成毒

作曲：王一隆
作詞：joan.wu
演唱人：張學友
編曲：Terence Teo
製作：林明陽
收錄專輯：走過1999
出版時間：1999
出版公司：環球
受訪者：王一隆、joan.wu

出神入化的唱功、鋪陳恰到好處的情緒，爐火純真的技巧，張學友是許多歌迷心中永遠的「歌神」。然而，同中求異的情歌再推陳出新，也難免小遇瓶頸，好在歌神懂得與時俱進求新求變。自一九九九年粵語唱片《有個人》，張學友演唱風格產生有感變化，開始嘗試一些比較新潮及另類的曲風，〈你好毒〉正是吳淑珍攜手王一隆分工詞曲創作的經典。

「這首歌是在我跟王一隆老師合作時期寫的。那時候我經營錄音室，他來錄Demo時認識的，我們兩個都是新手，就一起創作。」吳淑珍先寫好歌詞給王一隆，「他看了就很有感覺，很快就譜出曲子。沒想到這首歌後來被張學友選中，對我們來說是天大的驚喜！」吳淑珍至今感念，細說：「當時透過丁曉雯老師把歌曲送去給張學友聽。得知他要選用這首歌時，我們都非常驚訝又開心，因為這對新人創作者來說是很大的肯定。」她笑說：「創作者對作品就像對自己的孩子，總覺得是最好的，但真的被採用還是讓人無比興奮。」   

王一隆則回憶，這首歌的誕生與一台新買的音響Groove Box有關。當時他在日本秋葉原購買這台設備，一位顧客給了他重要建議：「音樂最重要的是乾淨。」這個建議影響了他後來的創作理念。

在創作過程中，他本來要按C3的音階，卻不小心按到了不同的位置，產生了完全不同的節奏效果。「這個『錯誤』反而激發〈你好毒〉獨特的節奏Pattern，特別是副歌「你好毒 ／你好毒」，就是從這個意外發展肇生。

王一隆強調工業化製作的重要性。他認為，好的流行音樂需要專業的製作團隊，包括編曲、錄音、混音等環節的分工。「這首歌能夠成功，正是得益於完整的工業化製作流程。」數位時代讓很多人誤以為在家用電腦就能做出專業品質的音樂，但他強調真正好的音樂作品需要完整的工業製作流程，這也是〈你好毒〉能成為經典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
吳淑珍坦言，與王一隆合作是一段特別愉快的經歷。「他是一個很感性的人，我們的創作過程非常隨性且自然。他看到我的歌詞，總能迅速捕捉到其中的情感，並以旋律精確呈現出來。」吳淑珍也分享他對王一隆的觀察，「王一隆老師很喜歡舞曲文化，他家裡甚至裝了霓虹燈和音響設備，就像個小型夜店。他對電音和夜店舞曲都很有研究，這也影響〈你好毒〉的節奏風格。」

對張學友的詮釋，吳淑珍表示這是她未曾預料的。「張學友讓〈你好毒〉成為更廣為人知的作品，這是一種難得的榮幸。」

有趣的是，〈你好毒〉也算為張學友開疆闢土開發新的聽眾，因為歌曲MV與霹靂布袋戲合作，其中一尊黑衣人更刻意打造成酷似張學友的形象，成為至今歌迷與布袋戲迷津津樂道的一段佳話。

聆聽《走過1999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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